世界上所有的偶然都是一種必然。

慫翻了的說法,但你無法反駁不是?

當年他們分開,看起來像是偶然,但如果哪個環節出了錯,他們就不會分開了,所以,這也是一種必然。

 

青春的愛情最為甜美,不為什麼,只是在花樣年華之時,我們全身上下能掏出來的,只有那麼一顆心,用盡全身的力氣挖空自己,再獨留一人,發出空洞的回音。

 

金南俊揹著萊恩背包,似笑非笑的看著從機場走出來的朴智旻。

「好久不見。」這開場白略顯客套,尤其是對著多年老友,可朴智旻也不曉得該說什麼。

時至今日,他儼然無言。

「疏遠了,國外的舞蹈老師不錯吧?」

金南俊邊說邊領著朴智旻去到機場的地下停車場,一台休旅車屁股上貼著大大的萊恩頭像,不用多說,肯定是金南俊的了。

朴智旻下意識輕笑。

也許這麼多年來,大家都還是如同以往,只有他是無語的。

也許,變的從來不是別人,是時間。

「南俊哥你開車?」

三年沒有聯絡,朴智旻不敢相信當初那個碰什麼壞什麼,惹得閔玧其語重心長警告他這輩子別開車的金南俊,現在能開車了。

「當然不是,碩珍哥在車裡呢。」金南俊的酒窩惹眼。

朴智旻經歷了洪水,被沖向了大海,浮沉了一整個青春和年華,而金南俊和金碩珍仍是老樣子,待在靜謐的湖水中,自由自在。

「你們很不要臉,在一條單身狗面前這樣閃。」朴智旻坐在後座打趣道。

「你也給自己整個男朋友不就得了。」

「他還得把以前那個整回來才是。」金南俊接了話。

金碩珍遞了張濕紙巾給金南俊順道踩了油門。

朴智旻這才發現金南俊的胸前有了污漬。

不完美和不完美相聚,才能成就完美。

或許是因為他跟他都太耀眼,太美好,所以不適合。

「你夫妻倆唱雙簧呢,吵死了。」

朴智旻看著車窗外,雙眼難以聚焦,眼睛酸酸的。

他特別唾棄自己,像個女孩子似的。

 

朴智旻其實不清楚,他不懂自己拋下了國外的大好前程,回到這個對他來說有些陌生的韓國,是為了什麼。

是因為這裡是他的故鄉,還是,是為了那個讓他丟下一切遠走的人。

「南俊哥,我到國外,玧其哥有找過我嗎?」

他終究是忍不住問出口了。

「沒有。」

金南俊如實回答,車子失速了一下。

「是、是嗎……」

朴智旻是狼,閔玧其就是桀驁不馴的狼。

而狼是專情的動物,一生只有一個伴侶。

即使狼專情,狼也不會示弱。

「你倆脾氣一上來,誰也擋不住,特別牛逼。」金碩珍沒忍住,插了一句話。

他的言下之意就是變相的諷刺朴智旻,當初他倆分開的理由在外人看來特別的慫。

「不成熟也是一種歷練。」朴智旻笑道。

「虧你說的好聽。」金碩珍的語氣略顯無奈。

「對了,你回來的有點匆忙,我沒能給你找好房子,住飯店還是回家?」

金南俊裝作不經意一說。

其實他特別不適合說謊,容易露出破綻。

「我知道你們存的心思。」朴智旻不留情面的戳破。

「那不如遂了我們的心願?」

「隨便,搞不好閔玧其早就換門鎖了。」

搞不好,閔玧其根本不想見到他。

朴智旻實在是不想去賭閔玧其會深情到連門鎖都不換,也許他只是覺得租金便宜就一直住著。

反正,對閔玧其來說,房子裡有沒有人都是一樣的。

所以當他明明不想抱有希望,可是卻忐忑不安的拿著鑰匙走上熟悉的三樓。

一路上去,每戶都換了密碼鎖,所以當他看見那個快要脫落的舊式喇叭鎖孤單的掛在門上,他像個傻逼一樣的笑了。

可是他又覺得說不准是閔玧其懶得換。

或許房東會叫他換,只是他不,他嫌麻煩。

「你怎麼在這?」閔玧其的醉嗓讓他全身的血液瞬間凝結。

徹頭徹尾的寒冷。

「我、我回國了,沒地方住,就來看看……」

朴智旻語塞。

閔玧其會回他什麼?依照他的個性,會把自己趕走的吧?

「我還住這兒。」

「對不起。」

他話音未落,門就碰的一聲關上了,朴智旻覺得有點耳鳴。

 

閔玧其不敢跟朴智旻處在同一個空間裡太久。

他沒把握保證平靜無波的湖水不會為他再起波瀾。

–fall……everything……fall.…..everything

「閔玧其,別告訴我你把智旻拒於門外了。」

金碩珍的聲音在他的耳膜裡刺的生疼。

「他有鑰匙。」

「你別開玩笑了,你沒允許,智旻敢開門嗎?」

閔玧其毫不猶豫的掛了電話。

怎麼就沒人問,他沒允許,朴智旻怎麼就走了?

「朴智旻,三秒鐘,自己開門。」

他最後還是違了心。

閔玧其告訴自己,搞不好朴智旻已經有了男朋友了,他只是來借住罷了,他不該也不會和他再有牽扯。

「玧其哥。」

「你沒行李?」

「回來的有點急。」

對於一個長期乾旱的土地,即使只有一滴雨露,那也是莫大的恩惠。

朴智旻是那旱地,閔玧其就是那雨水,他緊抓著,不怕那是海市蜃樓,只怕再沒有了。

而閔玧其又何嘗不是旱地,朴智旻又何嘗不是天露。

「你的東西都在房裡,我沒動。」

—是不想動,還是不敢動?

朴智旻和閔玧其同時在心裡發問。

朴智旻問閔玧其,閔玧其問自己。

他倆到底是為了什麼留守於此?究竟是為了什麼貪戀過往?

狼因為太專一,所以很孤單。

 

房裡的一切都沒變,可東西上頭都覆上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閔玧其根本是把我的房間封起來了。」他嘟嚷著拍掉了枕頭和床上的塵埃,被嗆了一臉灰。

「想過敏嗎?」

閔玧其站在門口,語氣淡漠。

 

他還是喜歡說的跟做個不一樣,言行不一。

—閔玧其手上拿著抹布。

 

朴智旻難堪的發現,無論他跟那個人再怎麼形同陌路,他的身體、記憶都是能夠下意識且清楚判斷閔玧其的行為想法。

並非習慣,但興許是習慣養成的,但如今,那是一種毒品,一種深入骨髓的癮。

他走上前接過抹布,幾乎是微不可察的說了聲謝謝。

朴智旻還是害怕,怕自己再次溺於閔玧其的溫柔,沉淪在他的體貼之中,可是他又無法自拔的奢望著這些令他懼怕的。

「你回來幹嘛?」

閔玧其站在門邊,把玩著手上的戒指。

「現代舞的世界巡迴賽下一站在韓國。」

朴智旻裝作不在意他那扭捏的問句,但天知道他高興的要飛了。

 

其實冷淡的一直都是朴智旻,被動的接受閔玧其令人難以招架的細膩,被動的給予回應。

若你無法在兩人的相處之中發覺,也能從床事上窺知一二。

朴智旻是被動接受的那個,閔玧其所到的領土都是極其柔膩的呵護,卻強勢不容反抗。

而如今的閔玧其,似乎空洞了很多,可朴智旻沒有精力去想了。

他不是以往那個怯懦的少年了,何況,他也沒資格。

「你要住多久?」

「比賽結束……可是我不確定什麼時候結束。」朴智旻這話說的自己都沒底氣。

 

/

 

「你也到韓國了?」朴智旻站在廚房入口講著電話。

「嗯,你的御用伴奏怎麼能不跟著你呢?」

電話另一頭是朴智旻的比賽專用薩克斯風手金泰亨,只要有比賽,朴智旻非他不可。

「找個時間吃飯,我順便讓我朋友給你安排場地練習,不然選手村設備不好。」金泰亨說道。

「你可真是貫徹有錢任性這個詞。」

「我猜你現在也不住選手村。」

朴智旻被逗樂了,跟金泰亨聊了許久才結束通話。

可他一轉身便瞧見閔玧其捧著杯子,滿臉不耐。

「不好意思打擾到你了。」

「你從住進來就是打擾。」閔玧其繞過他走進廚房。

「對不起,吵到你。」

「你沒必要向我道歉。」

朴智旻碰了一鼻子灰,蜷著手指回了房間。

 

他和閔玧其的關係早已無法彌補,那是一個時空的裂縫,他早不該有任何多餘的想法,可朴智旻總覺得有那麼一點可能。

他覺得閔玧其不是嫌他煩或是討厭他,只是在生悶氣罷了。

不過,或許只是他多想罷了。

 

另一邊的閔玧其想泡個咖啡,卻泡砸了。

朴智旻可過的真逍遙,有新歡,回韓國還能住前男友家,甚至肆無忌憚的在前男友家中與新男友歡快暢談。

他不想承認,他生氣了,他吃醋了,而他的立場是無力。

他雙手的指關節因為用力很泛白,無奈他沒那樣大的力氣可以掐碎馬克杯。

閔玧其終究是敗了,心裡本就不平靜,怎能不為那人再起波瀾?

 

其實朴智旻最怕的一直是閔玧其的潤物細無聲,如此長情,令人墮落。

 

「朴智旻,老實說,你現在住哪?」金泰亨往嘴裡塞了顆草莓口齒不清的說。

「嗯……前男友家裡。」

「就知道你特地回來韓國比賽居心叵測。」

「我再有什麼居心,他也不理會我。」朴智旻無奈笑笑。

「走,去喝酒。」金泰亨揚起一抹詭譎的笑容。

「喝酒?」朴智旻的頭上冒了一堆問號。

「把心事都吐出來啊!」

那抹笑看似只是錯眼,金泰亨恢復了以往的笑容,朴智旻也不疑有他。

待到黃湯下肚,本身酒量就不好的朴智旻臉蛋紅撲撲的,渾身軟綿綿的,下一秒就會融化似。

他腦袋昏昏沉沉,模糊之中似乎看見了金泰亨拿了他的手機撥了電話,但他不敵酒意,閉上了眼睛。

 

「你誰?」閔玧其聽見門鈴聲開了門,瞄了眼金泰亨背上的朴智旻,語氣一點也不友善的問道。

「智旻他朋友,他喝醉了,這裡是他家吧?我拿他電話打給一個名字寫玧其哥,是你接的?」

閔玧其面無表情的點點頭,把朴智旻橫抱著進了屋子,順帶長腿一勾,咚的一聲關上門。

金泰亨拍了拍門板,為它哀傷抹淚的幾秒。

閔玧其把朴智旻放到了自己床上,給他擦了澡換了衣服才離開。

閔玧其覺得自己是自虐狂了,從前,朴智旻闖禍了他來收拾,現在,朴智旻又出事了,又是他來擦屁股。

他耐不住的心浮氣躁,耐不住的為他而脈動。

 

「唔…痛死了,金泰亨!」朴智旻揉著頭低聲咒罵。

「解酒湯在桌上,自己去喝。」

他忍著頭疼下床洗漱,到了餐桌,除了解酒湯,還有一顆止痛藥。

閔玧其是基於以往的感情還是餘情未了他不知道了。

他從來就都不懂。

如同當年明明是自己錯了,可是他又無法理解閔玧其,所以走了。

 

/

 

「很久沒來工作室了,怎麼想到要來?」

金南俊看著閔玧其像一條蟲一樣癱在沙發上,有點失笑。

「現在家裡有人,做不來工作。」

「你是不敢跟他待在一起。」

他無法回答,於是沉默了。

然而這個世界最害怕安靜,仿佛空氣都停止對流。

閔玧其沒有能力跟資格去解釋所謂的不敢,再冠冕堂皇的理由,到頭來也只是藉口,無用的辯解只會坐實他的懦弱。

他膽小,又患得患失。

閔玧其不是那些變態黑道或是霸道總裁可以用金錢蠻力把人綁在身邊。

所以,他不要,他就乾脆不要了。

沒有過,就不會貪戀,他相信來得及,最後卻發現自己深陷其中。

若人們可以留住逝去的時間,又何必嘆息落花塵土。

閔玧其的思緒被手機來電鈴聲拉回現實。

「喂。」

「嗯……玧其哥,我問碩珍哥要了你的號碼,別生氣……」

朴智旻的聲音透過電流傳遞,顯得特別軟糯。

閔玧其瞅了一眼金南俊,只見後者一臉從容淡定。

可見是他們夫妻倆搞事情。

「玧其哥,比賽……電視有轉播,要看。」

「嗯。」

閔玧其沒給對方回答的機會便掛斷通話。

他確信,只要再一秒,一秒就行,他會忍不住。

他不要這樣。

朴智旻欠他一個道歉。

朴智旻從沒相信過他。

他還不能輸給自己的情感,即使他想朴智旻想的快瘋了。

另一頭掛斷電話的朴智旻嘆了大大一口氣。

「碩珍哥,他只回我“嗯”。」

「有回你就不錯了,我跟南俊都以為會直接掛斷呢。」

金碩珍邊說邊給自己進貢了顆糖果。

「既然有回你,回去後跟他道歉。」

「我…….」朴智旻張了張嘴,沒能說出什麼。

「你走之後,我不只跟你說,也跟玧其說過,或許他心裡已經釋懷了。」

「或許已經有別人了。」朴智旻的聲音染上一層難以掩藏的噓嘆。

 

閔玧其看著電視,心中五味雜陳的讓他快吐了。

朴智旻的現代舞比當年還要好,進步的更優秀了,不變的是,當年,朴智旻令那個年輕氣盛的閔玧其難以自禁,現在,朴智旻令他攢緊了拳頭,不知何去何從。

他是生來誘惑別人的。

轉播結束,朴智旻不負眾望的拿下了極高的分數。

朴智旻會繼續比賽。

又會離開他,又會離開韓國。

 

閔玧其關掉電視,算了一下轉播跟現場的時間差。

 

朴智旻換下舞衣,瞥了眼牆上的時鐘。

 

閔玧其鎖上了工作室的門,站在外頭,冷風吹的他的唇疼。

 

朴智旻收拾了東西,揹著背包站在車站,無所適從。

 

閔玧其搭上返家的公交車,盯著前方的椅背,幾乎失焦。

 

朴智旻攔了臺計程車報上了地址,車窗外的風景模糊了他的焦點。

 

公交車遇到了很多紅燈,走走停停,就像停留在原地。

計程車遇到了很多綠燈,暢行無阻,無顧的徒留背影。

 

閔玧其的公交車比平常時間晚了很久才到達。

朴智旻站在老式喇叭鎖前,竟手足無措。

 

「朴智旻。」酒嗓仍如當年初見。

「玧其哥。」奶音未變。

「玧其哥,我要繼續比賽了,就是…….」

朴智旻的話末被淹沒在閔玧其的唇舌之中。

他從來都是被動的接受,朴智旻的背抵在門上,閔玧其似是乾渴已久的野獸,迫使他抬頭去接受浪潮般的貪婪索取。

閔玧其雙手掐住他的肩膀,而他卻不知如何回應,兩手上上下下糾結了好一陣子,最後揪緊了閔玧其腰間的衣襟。

地球的公轉與自轉並沒有改變,只是這對於閔玧其來說只是幾秒的時間,在朴智旻的感知裡像是過了幾小時。

當這個源於衝動,假借著思念之名,意義不明的吻結束。

閔玧其艱難的開了口。

「這次,可以問過我再走嗎?」

閔玧其低聲下氣是朴智旻從沒見過的。

當年他握著手機在雪裡顫抖,一分鐘一小時過去,他不言,朴智旻不語,他以為總以為能挽留。

那天的雪,是初雪。

他只是想要一個回答。

可是他低估了閔玧其,只好走了。

閔玧其,現在算什麼?

「你不喜歡我窩在工作室,我就回家作曲,你可以跟我說,什麼都要告訴我,不要一個人哭,一個人走。」他的頭靠在朴智旻肩上,聲音有點悶。

「對不起……」

閔玧其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

「那天……」

朴智旻雖回握他,指甲卻深陷進那人白皙的掌肉裡。

「我相信你不會走,就算你真的走了,你也會回來,如果不回來,我也可以去找你。」他給了他今夜最後一個答案,且沒給朴智旻回答的機會,吞掉了他的所有嗚咽。
 

作者有話說:

糖雞從赤道跑到了極圈,他們現在,在緯度60度,我盼著他們有天能回熱帶雨林。
我的糖雞分手了,我要幻想他們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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